下一隻出現的是紅天鵝

有人以為，黑天鵝理論是要我們「當心另一隻黑天鵝」的出現。昨文已指出，要推翻一個全稱的陳述，一隻黑天鵝已夠，無需再有另一隻黑天鵝去證明「凡是天鵝都是白色的」並不成立。然而，如果因為見過黑天鵝，就得出天鵝只有黑白兩色，亦是未真正掌握黑天鵝理論的精粹。因為人的認知能力有限，我們不能憑自己有限的知識去規範世界。我們不能排除，下一隻出現的可能是「紅天鵝」。宇宙的奧秘是它經常令我們意想不到。
 
讀者不妨回顧自己的人生，有多少發展是自己事先沒有預計到的。由你報讀的學校，選擇的學科，從事的工作，以至結婚的對象，及孩子的出生，可能沒有幾多是如自己最初想像一樣的。
 
我年輕的時候是一個理想主義者，希望透過革命去建立一個完美的世界，但現在我對柏拉圖式的烏托邦已充滿厭惡，認為這是人間罪惡的根源。我從沒想過我會從商，而且還是做與自己性格不相配的地產代理；更沒有想過在這樣不相配的情況下，我的事業卻蒸蒸日上。我年輕時心儀的女孩子都一個個棄我而去。到我自己也以為自戀成功，可以宣布與自己結婚時，卻出現了真命天子，而且婚後的生活遠比想像中美滿。真是如王國維《人間詞話》中所說，「眾裡尋他千百度，驀然回首，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。」人活著之所以有意思，就是不斷會遇到「黑天鵝」。如果一切都已預定，就不會有轉折、有起伏。就是因為有「黑天鵝」，甚至是更有意想不到的「紅天鵝」，那些機關算盡的人，可能反算了自己的性命。而「為無為」的人，反而自自然然地得到「無不治」的效果。
 
老子說：「知不知，尚矣。」意思就是要我們明白，世上隨時會出現黑天鵝，我們不應該自以為是。尤其是作為政府的，更應該知道自己有所不知，有所不能。所以，我一向都主張特區政府不要太有為。
 
可惜我們的政黨都喜歡迫政府有為。雷曼迷你債券明明是一隻「黑天鵝」，議員卻要追問陳家強為何事前不知道。這豈不是要迫政府去做大量的工作去防止下一隻「黑天鵝」出現？但結果出現的卻是一隻「紅天鵝」，以至之前的努力變成枉費心機，圖增社會負擔。
 
正因為世事往往不可測，政府能夠”reactive”已經不錯，何必強求”proactive”？我寧願政府頭痛醫頭，腳痛醫腳；人民沒有胃痛，不要迫人民吃胃藥。一個自以為真理在手的政府（或政黨）是最危險的。在他們的理念中，不容許「黑天鵝」出現。他們自己機關算盡，要人民按他們的理想模式生活，一旦他們出錯，全民都得一起受苦。不如讓人民各自去面對自己人生路上的黑天鵝，好過甚麼都交給政府去安排。
(轉載自2009年3月10日am730C觀點)